秋风:上帝与天,区别何在?
发布日期:2014-08-22 17:08:33 来源:腾讯文化 作者: 编辑:袁啸天

  在中国,尽管天不言,但人的生活仍然是循天而生的。但在这样的生活过程中,人的主体性非常重要,人的自觉非常重要。杨鹏讲的“自强不息”,这是中国文明的特征。因为上帝并没有明明白白、切切实实地告诉你究竟怎么做,没有告诉你每一个事怎么做,人自己必须自己观察、行动,并承担责任。因此,中国人是特别有道德主体性意识的族群。这一点,在《吕刑》文本中可以看得很清楚。神人杂糅时代,人是按照律法行动的。“绝地天通”之后,德行则变得重要了,圣人观乎天象,人们循人文而行,这需要道德的自觉。

  中国人的最高信仰是天而不是上帝

  厘清上帝信仰和天信仰之间的区别,对于我们理解不同类型的文明特别重要,尤其是对我们理解中国文明的基本形态特别重要。中国文明有很多特点,这个特点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我觉得根源就在于,天不言。因为不言,所说中国人信仰的最高对象是天,而不是上帝。上帝具有较为完整的人格化特征,核心是言。不言,所以是天;言,就是上帝。天不言,所以,中国人的信仰是天,这个区别比较简明。

  为什么普通人都不祭天了?道理很简单,因为你祭它,没有意义。当天不会说话时,你祭它,有什么意义?天不会告诉你怎么去具体地生活,也不能救赎你。在中国,天这个神不能救赎你,因为他不言,不能指导你日常生活。所以中国人对天的态度一般是敬天,虽然不祭天,但敬天。所有人都知道每一个人是上天所生。那么,为什么皇帝要祭天?我认为,这是一个共同体的秩序象征或者保证。我们在《尧典》里看得很清楚,本篇一开始说,尧有钦、明、文、思、安安的德性,最后可以协和万邦。接下来就说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这是讲圣人敬天,进而则天,为人间制作历法,把“天之道”融入到普通人生活中。所以,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人与天合一。历法就是天之道,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是循天道而生。但因为天不言,所以并不能够救赎个体,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们只敬天。而皇帝,因为要扮演着某种圣人的角色,如颁布某部立法,所以他会去祭天。这个问题值得研究,我只是刚想到了一点。

  中国的宗教宽容是人类历史上最高的

  中国的宗教结构,这确实是独有的。今年年初我在《天府新论》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一个文教,多种宗教》,描述中国最晚从西汉中期开始,或者到佛教传入以后,中国的宗教结构都是,儒家作为普遍的文教,教化所有人,但同时每个人可以自由地信仰任何宗教。这是几千年历史的现实,我们看到的中国宗教宽容,我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高明的,没有比中国更宽容的。为什么这样?最初我是想研究这个问题的,所以提出了“文教”概念。我一直希望追溯根源。受杨鹏兄的刺激,追溯到“观乎天文”,“文”这个概念被带出来。天文就是天道,它在那儿,呈现出某种规整的形态,圣人观察这个形态。圣人把“文”告诉我们,观乎天文,制作人文。所以,“文”这个字,在中国文明中具有中心位置,跟道的意思有点接近。

  个体的救赎通过各自信仰的神灵解决

  回头再来追溯多元的、宽容的宗教体系,会发现一个特点:它的个体救赎是通过每个人信仰各自的神灵解决的,不是由一个上帝解决,而是由多个宗教供人们自由地选择而以解决。不能说中国人没有这个救赎,这个问题始终有解决方案,通过各种各样的宗教。宗教很多,不仅仅是佛教、道教,也有大量的民间宗教,他们在解决每一个信仰者的身心安顿、生死问题。包括祖先崇拜,也解决这个问题,我什么神都不信,就信我祖先,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至关重要的是,在中国虽然每个人信仰不同的神,但都普遍地信奉儒家的基本价值。这是中国很特别的宗教结构或者精神结构。我对这样的结构持充分肯定的态度,因为这样的结构,一方面能在人与人之间缔结出凝聚力,另一方面给你一个人充分的信仰和自由。因此,佛教、基督教在中国都可以传播。至关重要的是通过文教,让宗教诸神之间和解,不发生冲突。这可能是我们需要更深入研究的一个智慧。

  天的信仰让儒家士人保持独立性

  还有一点,关于知识分子的独立性。毫无疑问,孔子或孟子、董子(董仲舒)都是非常敬天的,他们有大量的论说。但我想补充的是,他们敬的不是上帝,而是天。在董子这里,向上帝略微偏向了一点。在中国信仰结构中,天和上帝之间不是截然两分的,只信上帝或者只信天,人可以在上帝和天之间移动,孔子信天,但在董子来说似乎略多一点信上帝。后世的儒者基本上也是信天的,包括朱子,他们都有对天的非常虔诚的信仰,否则就不可能有张载的《四铭》,那完全是基于天的信仰而得出的一种信念。基于这一信仰,儒家士人在过去两千多年中基本上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性。否则,中国社会在过去两千多年中不会有那么大的张力。

  中国政治始终存在着很大的冲突,不管是汉代还是宋代、明代,儒家士人对皇权非理性行为的抗争非常壮烈。我们对于这些不能无视。在这样的抗争背后,支撑他的还是一种信仰,天的信仰,以及由此衍生的对道的尊崇。“以道事君”是儒家士大夫的基本信念,要有足够的道德理想主义的精神。很多儒家士大夫做了官后,就是普通公务员,没有道德理想主义精神,这在社会中很常见。能够具有那么强烈道德理想精神的人,始终是少数。现在天主教中有多少人是真正侍奉上帝的,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职业?大量新教牧师也只是把牧师作为一个职业,跟公司高管、经理没什么区别。但士人群体中总有这样的一批人,具有以道事君的信念。中国文明由此才能够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后建立起来,这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信仰所支撑的精神。

  君师一体化源自对统治正当性的焦虑

  跟这个相关联的是君师一体化,在传统中国社会,除了满清几个皇帝之外,没有哪个皇帝具有君师一体化的想法。这两个始终是分开的。皇帝都会自然地把“师”的角色让给儒家士大夫,这是毫无疑问的。家中牌位,“天地君亲师”是分开的。不过,满清确有一两个皇帝有这样的倾向,为什么这样?因为满清皇室是异族,为了解决自己统治的正当性问题。因此,他们对儒家之尊崇超过了历史上所有的帝王。有了这样的尊崇,就逐渐转化成某种自负,满清皇帝对解经最为热衷,他们都有御制经注,这恰恰反映了其内心的焦虑。所以才需要通过这样的一种形式树立自己政治上的正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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