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还想问那摊主一句:“不怕那些垃圾袋的钱被官员贪污了吗?”但是没问。我想起那天在台北市议会,我问“有没有市民跑来告官。”工作人员带我到一间大办公室,说:“这就是告官的地方,议员接到投诉就可以发动质询。”想不到台湾也有上访办,联想到于建嵘先生的经历……
我就问:“要是议员包庇官员怎么办?”他说:“怎么会?议员巴不得有斗官的机会呢。”我又问:“要是官员贿赂他,怎么办?”他说:“多少红包能堵住他的嘴啊,下次选民就不选他当那个选区的议员了,他就亏了。”我继续追问:“要是红包大到让他无法抵挡诱惑呢。”他耐心地解释:“就算这名议员私结官员,民众还可以找其他议员,那些议员正愁没有出名的好机会呢。”我近乎耍赖地问:“要是这个官足够大,把其他议员都买通了呢。”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多大的官,陈水扁的官够大了吧……”
这样奇怪的眼神,我已很熟悉了。有一天逛马路,我心血来潮地问陪同:“如果老人摔倒路边,你们敢不敢扶起来?”她看了我一眼,回答“当然会快快扶起。”我追问:“如果老人说是你撞倒的怎么办?”她眼神震惊,问:“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觉得自己有些阴险了,但坚持问:“要是老人没钱治病……”她斩钉截铁回答:“不会啦,所有老人都有健保计划,为什么要诬赖别人。”
台湾的全民健保(也就是我们说的医保),曾被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称为“台湾奇迹”。它获得的盛誉就不用说了,总之它是以个人所得横向转移,高收入者向低收入者转移,从而真正实现了社会共济,很有点社会主义的味道。可是它也常被诟病。比如有的老婆婆没病也要一个星期跑几次医院,有的人明明在美国工作,却坐飞机回台湾看牙齿……由于政府补贴太多,台湾民众就批评政府用纳税人的钱在养懒人。
睹此现状,大陆官员也忧心忡忡地指出:“台湾全民健保有种种弊端”。原来,这些年官员们一直在帮我们享受免费医疗的种种弊端。
体制内还是有好心的官员。我知道一个叫朱幼棣的人,曾任国务院研究院社会发展司司长,多年来一直坚持调查中国的医改问题,仗义执言。退休后他写了一本《大国医改》,讲过一些故事:有一天,他到北京肿瘤医院附近的地下旅馆采访,那儿住满了求医的病人。他遇见一个穷困潦倒的癌症病人,因为工厂改制,医药费无处报销,四处借来的钱也很快用尽,这个绝望的老工人将全部希望放在一块170元、青白发亮的石头上。朱幼棣问有用吗。老工人说:“疼时按一按,痛苦似乎就减轻了”。相信石头能治病……朱幼棣说,这一幕至今历历在目。
有一次在医改会议上,朱幼棣提出政府是否应该为公众提供一部分“免费药”,让底层患者得到一些必要救济。社保部的专家当场就表示反对,他警觉地表示:“这样搞,边境上的农民就会排队领取免费药,然后倒卖到国外去”。
朱幼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这位专家,与中国接壤的越南、泰国早已推行免费药。就连同样人口众多的印度,都能为低收入群众提供免费药。
这个故事的悲伤,其实还不是民众看不起病,而是有些官员和专家,习惯性把看不起病的民众当贼看了。
不好意思跑题了。回到台湾健保,台湾民众时时防贼一样防着马英九,他们说这个总统力挺健保,其实是为捞政治利益、攒民意。马英九只得解释:过去五年世界动荡、金融危机,但台湾的社会安全网之所以一直发挥效果,这与完备、低廉的健保有绝大关系。他重申,健保对“病”和“穷”的民众,是很重要的保障。在台湾,民众才是真正的主人。
说实话,台湾也问题多多,两党之争影响效率,失业率上涨,在大陆这个巨大经济体面前,它那么寒酸,一个项目的上马得吵好多年。台湾转型并不完美,可是走在街上,每个人长着一张从容不迫的脸,每双眼睛里都透有主人的尊严。他们配合“垃圾不落地”,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不怕官,自己才是这座岛最大的官。老婆婆不讹路人是因为她有“健保”,很多超市门口会有一个捐发票的爱心箱,人们买完东西就自觉把发票投进去,最大限度保证发票中奖的彩金能锁定病穷群体……他们投票的动作一向这么熟练,表明这已是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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