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好人与“公民”二字毫无关系
发布日期:2015-09-22 16:49:13 来源:新周刊 作者:周濂 编辑:胡擎银

  3.

  雷老虎与伯里克利的区别,归根结底在于对“德性”的理解不同。

  “德性”的古希腊原文是aretê,经罗马人的转译成了virtue,但在学者基托看来,virtue这个译法由于过于强调道德的维度,从而“丧失了所有的希腊风味”。

  aretê的本意是指任何事物的天然特长、用处和功能。比方说,刀的功能是切割,马的功能是奔跑,船的功能是在水上行驶,钟表的功能是准确计时。一把刀削铁如泥,那就实现了刀之为刀的功能,一匹马日行千里,那就实现了马之为马的功能,因此也就拥有了“卓越”(aretê),成为一把“好刀”和一匹“好马”。

  把“aretê”运用到人的身上,则会意味深长得多。古希腊人认为,一个实现了aretê的人,就是将“人所能有的所有方面的优点”,这些优点包括道德、心智、肉体、实践,一句话,就是充分发展的人。

  由此可见,如果说雷老虎只求在道德的意义“以德服人”, 那么古希腊式的好人追求的则是在道德、心智、肉体、实践全方位地“以德服人”。伯里克利正是这样的古希腊好人:当他率领雅典军士在前线英勇作战,当他与哲学老师阿那克萨戈拉探讨 nous(心灵)的意义,当他在大战前夕与副手探讨形容词的准确用法,当他在阵亡将士公葬典礼上发表震古烁今的演说,可以说,伯里克利 360 度无死角地实现了人之为人的 aretê。

  他不仅实现了“卓越”,也成就了“幸福”,因为古希腊人对“幸福”所下的古老定义正是“生命的力量在生活赋予的广阔空间中的卓异展现”。

  说到卓越,还有一事值得一提。在古希腊,一个人是因为“卓越”而获得“荣誉”。古希腊人热切地渴求获得“荣誉”,他们对此从不扭捏。这与现代大众传媒时代的“名气”有着天壤之别。在雅典城邦的熟人共同体中,由于“卓越”而赢得的“荣誉”总是与人们的直接生活经验息息相关,人们目睹你在战场上勇敢杀敌,耳闻你在公民大会上慷慨陈词,熟知你的日常操守,所以“盛 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情况几乎不会出现。

  借用现代经济学的术语,古希腊好人提供的信息是“检验品”, 现代传媒社会中的名人提供的是“信用品”,后者的意思是,“你‘听说过’某人,这一事实是你认为他值得一听的部分理由”。可问题在于,现代人往往是甚至永远是停留在“听说”过某人,你久仰的只是他的大名而不是他的大作更不是他的思想。这或许就是古典的荣誉和现代的名气的最大分别。

  4.

  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古希腊的好人同时也是好公民,但好公民不一定就是好人。

  好人同时也是好公民,这是因为好人占有了“完美的卓越”(perfect excellence),所以他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好公民不一定是好人,这是因为作为一种政治概念,好公民只与特定的政体相对应。

  不同的政体造就不同的公民,这个道理一望便知。仍以斯巴达和雅典为例。斯巴达的公民从小被教导,话说得越少越好,想得越少越好,他们相信战争是人类最高尚的活动形式,战死疆场则是好公民此生最大的荣誉。与此相对,雅典的民主制则要求雅典公民依靠辩论和劝说来做出决定,培养他们思考、观察、理解、 怀疑、质问每一件事的习惯和性格。

  雅典的好公民与斯巴达的好公民看似相去甚远,但他们都分享了亚里士多德对于公民的本质定义:公民“是有权参加议事和审判职能的人”。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作为自由人服从法律和政治,而且作为自由人参与法律和政治。

  雅典学院。拉斐尔。图中正中间为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

  与古希腊式的好人相比,中国式的好人不仅缺少智性和审美的魅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与“公民”二字毫无关系。无论是雷锋、李素丽还是雷老虎,中国式的好人要么追求心灵的宁静,要么追求道德的完善,在他们的世界里,独独缺少政治参与的勇气和争取个体权利的视角。

  把潜能发挥到极致,并最终成为你自己,古希腊的好人理想在今天依旧有着难以抵抗的吸引力。在现代政治的背景下,要想成为好人,就必须首先成为好公民,这意味着你不仅应该拥有自由主义的权利意识,还意味着你应当具备共和主义的政治参与意识,因为政治自由是获得心灵宁静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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