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对象
梁鸿,文学博士,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乡土文学与乡土中国关系研究。已出版《外省笔记:20世纪河南文学》等多部学术专著。非虚构文学作品《中国在梁庄》分别由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香港商务印书馆2011年出版,获“2010年度人民文学奖”、“《亚洲周刊》2010年度非虚构类十大好书”、“第七届文津图书奖”等。2013年著有新作《出梁庄记》。
乡愁是每一个现代人模糊的遥远的失去。
“村庄的溃散使乡村人成为没有故乡的人,没有根、没有回忆、没有精神的指引和归宿。它意味着,孩童失去了最初的文化启蒙,失去了被言传身教的机会和体会温暖健康人生的机会;它也意味着,那些已经成为民族性格的独特品质正在消失,因为它们失去了最基本的存在地。”
在过去十年里,村庄以每天约80—100个的数量迅速消亡,而如今,在新城镇化的背景下,中央提出要记得住那份乡愁。而那份乡愁,是一种古典怀旧的情结,还是作为一种现实的存在?为此,专访《中国在梁庄》与《出梁庄记》的作者、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梁鸿,以她重回乡村的痛感,给这个时代的乡愁提供一种出路。
因为她在《中国在梁庄》一书中曾这样提到,不曾认识梁庄,或许我们就不曾认识乡村;不曾认识乡村,何以认识中国?乡土中国如中国的缩影,乡土中国“病”了,城市中国的繁荣最终只能是幻影。
破败乡村的痛感 不只属于乡村
问:您写《中国在梁庄》以及《出梁庄记》,都是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愁,回到您的故乡河南邓州的农村梁庄。那么,您作为读书人回到家乡,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梁鸿:其实我觉得可能还是对故乡内在的逻辑的不熟悉。尽管回家之后亲人还是亲人,很快就可以非常亲密,但是对乡村运转的内在逻辑就需要重新去整理。因为多年后已经陌生了,具体的生活状况、具体的情感方式也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可能非常重要。
比如说你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你可能只听说了一个故事的大概,然后你需要重新叙述,也需要重新去寻找往日生命的状况。
所以,我刚才说的乡村逻辑,指的不是社会逻辑和理论逻辑,更多的还是一种情感逻辑,这是我更看重的一个东西。这两本书我还是用一个文学的方式来记述乡村的故事、乡村生命的一种状态,想传递乡村里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夫妻之间、父子之间、长幼之间相处的方式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又经历了什么事情,经历了怎样的悲欢离合。而这些,之前我可能最多只听了一个梗概。
问:您在《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两本书里,都提到了回到乡村的“痛感”,具体指什么?
梁鸿:回到乡村的痛感,可能更多的指一种对个体生命的感受能力吧。在我们今天这样的社会语境里,乡村和农民已经被符号化了,被问题化了,我们总是把他们作为一个群体来看待,而没有把他们当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的存在来看待。所以我觉得,所谓的痛感是必须击中你我——他是一个人,他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姿态、他的表情、他的个人诉求,他经历了哪些伤痛——当你把他们作为一个人来叙述、来倾听、来抒写的时候,可能你自己就会有一种痛感。这时,你没有把他们作为一个问题,他不仅仅是一个社会的病症,他是一个人,一个特别鲜活、有期待,有向往家庭团结的这样一个人来描写,我想这才是一种痛感。
我希望把梁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呈现出来,哭、笑、痛,一个眼神,动作和姿态,都细致地描述出来。当然,更大层面来说,痛感就是我们自身所在的社会结构。
问:这种痛感,不光是属于乡村的。
梁鸿:对,是整个社会面临的痛苦。我希望我呈现的东西,是经过我的思索、我的求证、我的思辨之后的一种感觉,它不是一种决绝的肯定或否定,它本身是矛盾的。我希望把这种矛盾状态让大家看到,包括决策者看到,他也来思索,思索我们的乡村、我们的民族为何如此矛盾地存在。
问:其实不仅仅是你笔下的梁庄,中国近十年来每天消失80至100个村落。您认为,村庄为何逐渐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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