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乡没有了,愁也没地方安放了
发布日期:2015-07-28 10:04:34 来源:我们的麦田 作者:马想斌 编辑:陈峥

  梁鸿:这里有个政治的原因,有发展的原因,乡村的破败更多的是我们发展方式本身所决定的。就发展方式来说,我们的发展是朝着一个单面的、现代的、都市的方向在发展,所以,这些东西都会造成乡村的破败和空荡荡的状况。所谓空荡荡,指的是人的空荡荡和文化的空荡荡。

  所以,当我们说乡村必然会沦陷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考察这个必然背后的驱动力是什么,它的原因是什么,难道这就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吗?有没有人为的加速动力?比如说城镇化,城镇化要注重镇,镇是一种多样化的生活方式的建构,有城有镇有乡有村,这样我们的生活是多层面的,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你会发现,打着这样一种让农民生活变好的旗号,实际上是把村子拆掉了,变成了城。反过来再看,是不是农民只有进城才是更好的生活方式呢?这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为什么不可以是更好的乡,更好的城呢?这里能否提供一个自由的选择呢?

  问:所以您提到的农村“没人”了,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没人”,或者说是传统生活的退败。

  梁鸿:乡村的整个中壮年几乎都不在家。留在村里的老人、小孩大多也只是生活而已,很少能够对村庄的公共建设和发展有真正的参与。而这些,从宏观的政策演变就让人们慢慢觉得,乡村发展应该是这样,必须要经历这样。乡村衰败以一种必然的思维方式出现,这才是我们今天所要面临的问题。

  我们要对发展这个词本身做一个界定,什么样的发展是我们想要的发展、我们应该要的发展,是不是我们一定只要城而不要农村?即使我们大的政策是城镇化,但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我们是否真的去建构一个镇,是否保存了应该保存的村落?是否保留住了乡愁?

  就像前一段时间,有报道一个村庄有一百多座古建筑和古墓群,未来要对这一片进行规划,把这些都要拆掉,这种发展就让人质疑,这不仅是农民好不好的问题,还是一个文化传承的问题。因为这些建筑一旦拆除,就再也没有了,我们的时间链也没有了,我们的历史感也没有了。

  回到熟人社会网里,他们才会有存在感

  问:那您认为,在城镇化的进程中,“乡土中国”会消亡吗?

  梁鸿:在急进的城镇化制度和进程中,肯定会消失。主要是精神结构的消失。原有的道德基础、文化样态彻底动摇,“利益”变为最直接的东西。

  原来传统的大家庭生活里,大家要面子,还有道德约束,你不能干太丢人的事情,做了错事会脸红。现在一拆迁,利益凸显出来,原来那套伦理价值观,迅速坍塌掉了,兄妹情感、父子亲情,全部没了。随着城镇化速度加快,这种文化坍塌不可避免,可能会更加严重。

  问:在这样的背景下,费孝通笔下中国传统的乡村文化,包括它的道德体系,凝聚方式等等,对当下农民还有多少影响力?

  梁鸿:还有很大的影响力,举一个例子,书里边提到扯秧子,农民怎么进城呢?他是依靠扯秧子的方式进城的,你来了,你的老婆也来了,你老婆的弟弟也来了,然后这一群人都来到了北京,在河南村搞一个小的地方,也有着爱恨情仇,有时候还有人主持家务,这是什么方式呢?还是一种小梁庄方式,在这种小梁庄里,他们能够获得一种身份感,能获得存在感。而他们的身份感仍然依靠这个“熟人社会”来建立。

  所以,从乡村进程的务工人员,工作只是片刻的存在,是一个我们所看到的那种“沉默的风景”,他不是生动的,只有回到那个关系网里面他才是生动的,他才能够找到他的身份、尊严和地位,他的爱恨情仇和存在感,所以即使今天农民大规模进城,分散在城市各个角落,但农民对乡土社会的很多结构依赖性非常大,并且这种依赖性对农民非常有用,我们不能把它当落后的东西来看待,它是实际的特别有效的一个关系网和结构方式。

  问:这种依托传统熟人社会建立起的网状社会结构,该如何解读呢?

  梁鸿: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思考,今天的乡村结构到底还有多大的程度上可以为我们所用。如果这个小梁庄没有了,没个进城的人都成了原子,就再也没有网络了,而每个人都是网络的一份子,比如在乡村,你爹是谁,你爷爷是谁,每个人都会特别清楚,所以你不能太坏,你不能丢你父亲的人。为什么呢,因为你是作为这个网络的某一分子出现,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社会制衡,社会在这个网里自我疗育,自我运作。但如果这个网络没有了,城市的网络又没有很好的建构,于是就很容易出现问题。

声明:本媒体部分图片、文章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025-84707368。

发表评论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
匿名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