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中间层和中国的政策执行困境
发布日期:2015-08-20 14:49:26 来源:共识网 作者:郑永年 编辑:胡擎银

  现在看来,顶层设计向下延伸不足,没有回答“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市场化改革?”这个重要问题。这里面包含一种错误的认知,即市场化就是政府不干预经济。就股票市场来说,就是简单放低企业和股民进入市场的门槛。其实,市场化并不是说政府不需要在经济生活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而是政府角色的转型,就是从以往的直接干预经济,转型到规制型政府,对经济活动提供有效的规制。

  问题是规制什么样的经济活动?怎样规制?怎样使得规制制度在中国的环境中能够有效运作?这些都是中间层需要思考的问题。如果在中间层没有做这些工作的情况,把一个抽象的政策概念直接演变成微观层面的个体经济行为,必然会出现问题。

  在微观层面的确是有制度设计的,但问题是过于微观,并且是照搬其他国家的做法,诸多微观层面的制度设计,根本就没有考量到中国社会的特性和来自外部的可能影响。这两方面的问题在这次股灾中表现得相当显著。首先,股票市场的设计没有考量到中国股民好赌博的民性。其次,就外部因素来说,制度设计没有充分考量到在全球化状态下,金融市场的运作必然要受到外面的巨大影响。

  危机一发生,一些人抱怨国内的一些个人和机构做空股市,出现了“经济汉奸”和“阶级敌人”的概念;另一些则抱怨是海外力量的“阴谋”所致。实际上,如果估计不到这些可能的内外部因素,是决策部门本身的错误。内外部因素要影响股市,这应当是决策的前提。决策者对内外部因素没有估计到或者估计不足,不去自我反省,而是指责内外部因素,这样充其量只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做法。究其根本的原因在于中间层次不作为,没有对那些可能影响政策实施过程的因素有足够的认识。

  类似政治错误足以颠覆党国

  政府动用了各方面的力量来救股市,试图稳定市场。或许有人不满意甚至很不满意政府的做法,但毕竟政府有能力稳定市场。不过,如果类似的事件发生在政治领域,就有可能导致失败国家的出现。经济、社会等方面的改革出了差错,执政党可以动用一切力量扭转局面,但政治领域则不一样了,如果出现了问题,再也难以扭转局面。前苏联戈巴乔夫所实行的政治改革就是这样一种情形。

  实际上,今天中国一些领域的经济改革不仅达不到原来设想的目标,反而在逐渐走向反面。例如,金融自由化的目标本来是为了鼓励实体经济的发展,但因为缺乏有效的监管制度,金融经济很快演变成金融投机,大量的钱不仅没有走向实体经济,反而从实体经济领域吸引了大量的资金来投机,对实体经济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另一个例子就是近来流行的互联网+政策。互联网+的政策意在产业升级,把互联网技术和实体经济有效结合起来。但现在的互联网商业活动对传统商业活动有两种影响。第一,商业活动从分散到集中,是商业活动的转移而非升级。就是说从以前的非常分散的活动(例如百货商店、小商店)转向了集中,集中在几家互联网公司。说它是转移而非升级,因为互联网商业并没有多少的技术成分。第二,商业活动的向下竞争,而不是向上竞争。因为监管不严等原因,互联网商业充斥着假冒伪劣产品。互联网商业为那些假冒伪劣产品提供了巨大的商业机会,对那些真正致力于技术升级的企业产生负面的影响。从这个角度说,互联网商业是对产业的去升级,而非升级。

  这说明如果没有中层的配合,理想的顶层设计会走向反面。今天中国的问题就是中层不作为,使得顶层的政策理念不能有效转化成为切实可行的政策和制度,把理念转化为现实。1980年代和1990年代改革的成功,在于有效地调动了中层的积极性,有中央和地方两条腿,两个积极性。当时中央高层有改革的决心,有宏观的改革理念,而中央各部委、各省市具有很大的积极性来实施和推动高层所想要的改革政策。当时各省市到处试点,大家互相竞争,从竞争中寻找最优的改革实践模式,成功之后,再向全国推广。更为重要的是,当时高层是容许地方进行试错的。没有试错,就不可能有创新。容许试错是改革创新的前提。

  现在中间层不作为有其很多客观因素。和当年相比,今天的中国需要一种集权式的改革。过去高度分散的改革模式已经过去,因为分散性改革所产生的诸多利益,到今天已经俨然成为了既得利益,要克服它们对改革的阻力,就需要集权。再者,反腐败也在客观上促成了很多中层干部不敢作为,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有腐败行为,而是因为反腐败运动没有能够把反腐败和改革试错区分开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试错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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