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秋战国那个混战的时代,应付战争是一切诸侯国政治运转的核心,天大地大莫如生死存亡事大。换言之,国君必须有能力将人民像螺丝钉一样严密组织起来,装到战争机器上面,使战争机器高效运转,才能完成称霸或自保的现实紧迫任务。
这部战争机器运转主要靠什么?靠农战,靠耕田和打仗,只有强大的农业才能支持不断扩大的战争,只有强大的战争能力才能称霸天下。秦国要负担100万的军队,要实现差不多五个人养一个兵的极限目标,国君必然要控制人民,将他们驱赶到农场和战场上去。
这就涉及人民愿不愿意做螺丝钉,听不听从国君指挥的问题,即国君能不能、如何驾驭人民为之服务的问题。毕竟,人性决定了人民好逸恶劳,乐生恶死。但国君要争霸要自保,必须要驱使人民辛苦劳作、冒死作战。国君所喜,恰为人民所恶,国君与人民各坐跷跷板一端:国君上去了,人民就下来;人民上去了,国君就下去。国君与人民形成了一种“民弱国强,民强国弱”(《商君书?弱民》)的对立紧张关系。
驭民在商鞅眼里等同于制民:“昔之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者也;能先胜敌者,必先胜其民者也。”(《商君书?弱民》)国君想在战场上搞定敌人,先要在国内搞定人民,搞定人民才能搞定敌人。这颇有点“攘外必先安内”的意思——内部都搞不定,哪里有能力搞定外部,不被敌人吞并已算万幸。所以,“民胜其政,国弱;政胜其民,兵强。”(《商君书?说民》)要是“君之治不胜其臣、官之治不胜其民,此谓六虱胜其政也”。(《商君书?靳令》)即国君搞不定官吏,官吏搞不定人民,这叫做六种虱子把政府搞垮了。
确实,如果人民强大,国君弱小,国君就很难驾驭人民。譬如说人民很富有,哪怕有“军功爵”诱惑,也不如穷光蛋那样积极参军参战,因为富有,就不愿意靠卖命赚钱;要是人民很强大,他们就不听政令,因为他们有力量抵制国君的威压。故“民大富,则不可以禄使也;大强,则不可以罚威也”。(桑弘羊语,出自《盐铁论》)反之,则非常容易。那么,国君要“制民”,要想使人民听命,必然要弱民,既不让其富有,也不让其强大,使其乖乖就范。所以,对于国君来说,根本一条是,“有道之国,务在弱民”(《商君书?弱民》),治理有方的国家一定要使人民处于弱势,压抑民众的欲求、智能、意愿、权利。这套滥觞于法家的“弱民理论”,一直被后世国君奉为治国的葵花宝典,修炼于心。
弱民容易引发民众反抗,弱民是一项很强的技术活,要做到既弱民、又不引起民众的暴力反抗,委实让统治者煞费苦心。而法家商鞅在这方面既有丰富的理论,又有成功的实践。
一、以愚民达到弱民
知识就是力量,读书使人长知识,等于掌握知识权力,有了权力就不好控制,不能想要他干嘛就干嘛。商鞅深谙此理,认为要想弱民,先需愚民,要想愚民,则“民不贵学问”,让老百姓目不识丁,自然会把官方当作学识权威来依赖,不加(能)思考予以执行。反之,“开而不塞,则短长;长而不攻,则有奸”(《商君书·壹言》),翻译过来是:“治国,如果开导人民的知识,而不加以堵塞,人民的知识就增长。人民的知识增长,而不去攻打敌国,就产生奸邪。”(高享《商君书注译》,中华书局1974年11月版)民众的智、愚直接影响民众对战争的投入,进而影响战争的成败,在一切为了战争,战争为了一切的非常时期,国君必然采取有利于战争、有利于统治的愚民政策。
在商鞅看来,“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商君书·垦令》),人民愚昧无知,“农静诛愚”,不推崇学识,就会一心一意耕田种地。反过来,“属于农,则朴;朴,则畏令。”(《商君书·算地》)人民一心一意耕田种地,无暇顾及学识,就会愚昧起来,就会畏惧法令。人民畏惧法令,国君驭民的目的就达到了:平时安于务农,战时积极充当炮灰。故曰:“圣人知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于农。归心于农,则民朴而可正也。”(《商君书·农战》)如此,商鞅就将愚民政策和重农政策、先军政策整合成有机的一体,既弱了民,又壮大了国家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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