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超越前人,超越魏源,就当进一步树立生死一如的思想,看到生死的内在关联性和内在统一性。早在17世纪,德国马德堡城市曾经举行过一个非常著名的物理实验,这就是马德堡半球实验。当时的马德堡市长为了确证大气压的存在,在马德堡市郊区做了一次科学实验。他先是让人用黄铜制作了两个直径约为37厘米的半球,并将这两个半球合在一起,然后,在球的两边拴上马来拉这个球。最初,他用8匹马拉,结果不管这8匹马怎样用力,却总是拉不开。最后,他用16匹马拉,终于将球拉开了。当年进行试验的这两个半球现在还保存在慕尼黑的德意志博物馆中。实际上,生与死也就像我们生存活动中的两个半球一样,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它们之间的统一性和内在关联性虽然并不具有那种形而上学的绝对的必然性,但却具有显而易见的道德的必然性。我们在本讲演中强调的即是这样一种道德的必然性。
二、死亡与人生的远程筹划
第一个问题就讲到这。现在我们来讲第二个问题,这就是:“死亡与人生的远程筹划”。
生死一如鲜明地表现在人生的远程筹划上。我们所谓人生的远程筹划,所意指的是一个人对其一生的一种战略性、整体性或总体性的筹划。这样的筹划对于人生至关紧要。《中庸》讲:“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jia),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⑤]其意思是说:无论做什么事,要想取得成功,事先都应该有所筹划、有所准备,如果事先不进行筹划,不作任何准备,便势必遭致失败。说话如果事先有所筹划和准备,就不会中断;做事如果事先有所筹划和准备,就不会受挫;行动之前如果有所筹划和准备,就不会后悔;出门前如果事先有所筹划和准备,就不会走投无路。我国著名的军事家孙子也十分强调谋略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他曾经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⑥]其意思是说:上等的用兵之道是凭借谋略取得胜利,其次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人,最下之策是攻打敌人的城池。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同样,人生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人生的筹划。毋庸讳言,人们之间的天赋在生存竞争中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例如一个人天生有一个好歌喉,他作为一个歌手便势必胜人一筹。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天赋都是相差无几的。在这种情况下,人生筹划就成了人生成功的根本法宝。下面,我们不妨举两个例子加以说明。先说楚汉之争这个例子。所谓楚汉之争,如所周知,其所意指的是西楚霸王项羽和汉王刘邦两大集团之间为争夺政权而进行的长达4年之久的战争(公元前206—前202)。在楚汉之争初期,项羽拥兵40多万,而刘邦的兵力则不足10万。但到了最后,项羽兵败垓下,乌江自刎,而刘邦则在项羽死后不久即正式称帝,建立了西汉王朝。其原因不是别的,正在于他们的人生筹划。因为就项羽而论,他的终极目的不在于统一天下,而在于恢复战国时代的诸侯割据,他自己也仅仅满足于当他的西楚霸王。相反,刘邦尽管当初兵力不足,但他却志向高远,一心恢复中央集权制度,从而不满足于当他的汉中王,而志在一统天下,重建新的中央王朝。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他们两个人的不同的命运完全是由他们两个人的最初筹划决定的。下面,我们再谈谈苏洵这个文学家的例子。我们知道,唐宋八大家中有苏洵、苏轼、苏澈三个,号称三苏。其中,苏洵天赋并不特别高,他又贪玩。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忆山送人》)。至27岁,他才立下大志向,发奋读书,终于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不仅自己成了散文大师,还一手培养了两个文学大家。一如欧阳修在他的《墓志铭》中所说:“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如果苏洵27岁时不立志,他就很难取得他后来的文学成就,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同时,他也很难培养出苏轼和苏澈这样两个文学大家。由此看来,人生的筹划和决断,特别是人生的远程筹划,对于我们的成功人生实在是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问题在于进行人生的远程筹划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因为所谓人生的远程筹划是一个人对其一生的一种战略性、整体性或总体性的筹划。换言之,这样一种筹划是一种包括人生各个阶段在内的筹划,是一种包括人生中年、老年乃至其生命终点在内的长时段的筹划。然而,就人生的现实状态而言,他却总是生存于当下或现在的状态之中,总是处于一种“eternal now”之中。人生的过去是过去的当下状态或现在状态的一种集合,人生的将来状态则是将来的当下状态或现在状态的集合,人的一生因此也就是无数个当下状态或现在状态的集合。这样,问题就出来了。如果我们要对我们自己的一生作出战略性、整体性或总体性的筹划,我们就必须不仅对我们自己的现在和过去有一个比较恰当的确知,而且还需要对我们的将来乃至对于我们人生的终点有一种比较恰当的确知,从而我们也就对于我们自己的一生有一个战略性、整体性或总体性的确知。换言之,一旦我们打算给我们自己一生进行远程筹划,我们就必须给我们自己设计出一份“讣告”、设计出一篇“墓志铭”来。但既然我们总是处于一种当下的状态或现在的状态,我们何以能够对于自己的将来有一种确知?何以能够对于自己生命的终点有一种确知?何以能够对于自己的一生有一种整体性的确知?既然当我们20岁、30岁或40岁时,对我们的一生根本不可能有一种现实的经历和认识,我们又何以能够对我们的一生进行远程设计或筹划呢?
其次,即使我们将人的死亡理解成一种自然事件,我们也同样不可能对自己的死亡和自己生命的整体有一种确知。这是因为我们的死亡既具有确定性也具有不确定性。说我们的死亡具有确定性,是说: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这是确定不移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人固有一死”,其所强调的即是人的死亡的确定性。人的寿命有长有短,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死亡这一劫。我们知道秦始皇在我国历史上是一个伟大人物,明代思想家李贽对其有“千古一帝”的美誉。而李白也有“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感慨。但他却相信长生不死,曾派齐人徐福多次入海求仙,寻求“不死之药”。然而,他最终却还是只活了50岁,驾崩沙丘。以致李白批评他,说“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死亡的不确定性,说的是一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死,这个具体日子是不确定的。有学者曾经用下面这个故事来解说人的死亡的不确定性:在一个公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住在楼上,一个老年人住在楼下。这个年轻人喜欢到外面过夜生活,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睡觉,而且,他睡觉前脱靴子时也不注意,把动静搞得很大,把楼下的老人吵得很烦,致使这位老人每天晚上只有在这个年轻人脱过靴子上床睡觉后,他才能安心睡觉。有一天晚上,这个年轻人在脱掉一个靴子后,忽然觉悟到他的这样一种做法会影响到楼下的老人,于是便将第二只靴子轻轻地放到地板上。楼下的老人在听到第一只靴子掉在地板上之后,再也听不到第二只靴子掉落到地板上的声音,于是便一直睁着眼准备聆听第二只靴子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结果等了一整夜也没有听到,心里很烦,致使他一整夜都没有睡成觉。死亡之所以让人感到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在于它的不确定性。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常常看到,有些人身体看起来很健壮,但却死得很早,而另外一些人身体看起来并不怎么样,但却比较长寿。既然死亡具有这样的不确定性,则我们在制作人生的远程筹划时,便根本无从对我们的一生有一个整体性的确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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